（營口之窗•營口視界“大話營口”）墨里風骨曲中魂——遼南文脈的傳承者蔣蔭棠與《蘇武牧羊》

文/婉琳

清末的蓋州，風裹著兩重寒意。一重是遼南冬日的凜冽，刮過礦洞溝鎮(zhèn)的黃土坡，把窗欞上的紙吹得簌簌響；另一重，是東洋人在遼東勘礦的馬蹄聲，是報紙上“庚子國難余波未平”的黑體字，像鈍刀子割著國人的心。這樣的日子里，蔣蔭棠的課堂總帶著股沉郁的力量，這位蓋平師范中學的國文教員——他剛念完《漢書》里蘇武歸漢的段落，“節(jié)旄盡落而心不變”的字句還在教室里飄著，窗外音樂教員田錫侯的琵琶聲就傳了進來，那支從皮影戲里尋來的大悲調(diào)，沉得能擰出淚。

“蔣先生，您給這調(diào)子填幾句詞吧！”課后，學生們圍上來，眼里亮著光。他們見過城門下洋人橫行的模樣，聽過老農(nóng)攥著貶值銅錢的嘆息，心里憋著股勁，卻找不到出口。蔣蔭棠望著遠處灰蒙蒙的山，忽然想起前幾日在鎮(zhèn)口見的場景：幾個日本商人用生硬的中文呵斥賣菜的攤主，攤主攥緊了拳頭，最終卻只能忍氣吞聲。那一刻，兩千多年前北海的風雪仿佛撲到眼前——蘇武面對匈奴的威逼利誘，寧肯牧羊十九載也不折節(jié)；如今家國蒙塵，這曲子該唱的，不正是這份“寧折不彎”的骨氣？

當晚，書房的油燈亮到天明。蔣蔭棠握著狼毫，墨汁落在宣紙上，像燃著的火種。“蘇武留胡節(jié)不辱，雪地又冰天，窮愁十九年”，他寫的是蘇武，眼前卻浮現(xiàn)出遼東邊境的哨兵，裹著破棉絮在雪地里挺直脊梁；“渴飲雪，饑吞氈，牧羊北海邊”，他念的是古人的苦，心中想的卻是千萬同胞——絕不能像羔羊般任人宰割，更不能對著日寇低下頭顱。寫到“任?？菔癄€，大節(jié)不稍虧”時，他筆尖頓了頓，墨痕暈成堅定的印記：這“大節(jié)”，是蘇武不叛漢的忠貞，更是中國人面對外敵時，刻在骨血里的不屈。

沒幾日，田錫侯配上譜子的《蘇武牧羊》在校園里響起。學生們跟著唱，聲音從怯生生到響遏行云；鎮(zhèn)里的鐵匠鋪里，師傅掄著錘子跟著哼，火星子濺在鐵板上，像點燃的星火；連遠在奉天的學子，都把歌詞抄在課本扉頁，借著“終教匈奴驚心碎膽”的句子，暗下決心要護好腳下的土地。那東洋人試圖在學校禁唱這首歌，孩子們卻把詞記在心里，下了課，就偷偷湊在一起唱 ，后來，這歌聲順著遼河傳到天津，飄進北平的校園，甚至隨著僑胞的船，傳到了海外——在舊金山的唐人街，在新加坡的會館里，漂泊的華人聽到這熟悉的調(diào)子，總會想起北海的蘇武，想起蓋州的蔣先生，想起萬里之外的祖國。

1923年春，蔣蔭棠辭世。下葬那天，蓋州的百姓站滿了街巷，學生們捧著他批注的《漢書》，沿著黃土路緩緩前行。忽然人群被分開，有人喊到：“東北大帥張作霖派人來了”只見來人一身素衫，帶著隨從從奉天趕來，對著棺木深深作揖，張作霖敬蔣先生教書育人的德行，更敬這《蘇武牧羊》里的民族氣節(jié)，那是能讓東北人在日寇覬覦下，挺直腰桿的精神脊梁。

風掠過送葬的隊伍，有人輕輕唱起了“心存漢社稷，旄落猶未還”。歌聲繞著山坳，飄向遼河兩岸，飄向更遠的戰(zhàn)場。后來抗日戰(zhàn)爭暴發(fā)有的士兵唱著它沖鋒，淪陷區(qū)的百姓唱著它盼勝利——這歌曲早不是簡單的歌謠，是蔣蔭棠用筆墨鑄的劍，是中國人面對外敵時，永遠不會熄滅的，不屈的魂。

附《蘇武牧羊》歌詞為：

蘇武留胡節(jié)不辱，雪地又冰天，窮愁十九年?？曙嬔?，饑吞氈，牧羊北海邊。心存漢社稷，旄落猶未還。歷盡難中難，心如鐵石堅。夜坐塞上時，聞笳聲入耳痛心酸。

轉(zhuǎn)眼北風吹，雁群漢關(guān)飛。白發(fā)娘，望兒歸，紅妝守空幃。三更同入夢，兩地誰夢誰。任?？菔癄€，大節(jié)不稍虧。終教匈奴心驚膽破，拱服漢德威。

供稿作者：曲笑范：營口之窗特約撰稿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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