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營口之窗“生活隨筆”）醬缸里的舊時光

作者：于秋香

生鮮超市的貨架間，一抹深綠忽然撞進(jìn)眼底。是芥菜疙瘩，圓滾滾的，帶著泥土的潮氣，像極了小時候前院菜畦里，媽媽親手栽種的那些。指尖撫過粗糙的表皮，五十多載光陰倏忽倒流，記憶里的炊煙、醬香，還有媽媽的笑，一下子漫了滿心。

小時候的冬天，醬菜缸是廚房里的寶貝。媽媽總在霜降后把收來的芥菜疙瘩洗凈晾干，碼進(jìn)陶缸里，再緩緩倒入熬得滾燙的大醬，撒上一把花椒、切上一些姜片。醬缸就放在窗外房檐下，陽光好的時候，缸里的醬油會泛著琥珀色的光，媽媽會掀開木蓋攪拌，醬香混著水汽飄滿小院，連墻角的麻雀都要多盤旋幾圈。那時我總扒著缸沿張望，看芥菜疙瘩在醬缸里慢慢變色，媽媽便笑著刮一點(diǎn)醬好的邊角給我，咸香中帶著一絲回甘，是童年最解饞的滋味。原來，媽媽的味道，是藏在醬缸里的腌制時光，每一顆芥菜疙瘩都浸著她的心思。

如今我學(xué)著媽媽的樣子，買了幾斤芥菜疙瘩回家。反復(fù)清洗掉泥沙，上鍋蒸熟，熱氣騰騰時倒進(jìn)滿滿一桶一品鮮醬油。靜置幾日開蓋，醬香依舊濃郁，可夾起一塊放進(jìn)嘴里，咸淡適中，卻總覺得少了點(diǎn)什么。不是醬油不夠醇厚，也不是芥菜不夠鮮嫩，是少了媽媽指尖的溫度，少了陶缸里沉淀的歲月，少了等待美味時，那份藏在心底的期盼——那是媽媽彎腰碼菜時的認(rèn)真，是她攪拌醬汁時的專注，是醬缸在窗檐下曬著太陽、慢慢發(fā)酵的溫柔時光。

媽媽離開我已經(jīng)四十年了，雖然媽媽沒有留下一張照片，可她的模樣卻從未模糊，媽媽因年輕時感冒沒有及時得到醫(yī)治，患上了哮喘病，夏天還好，每到天氣變冷，媽媽就會病情加重，但是，媽媽那種堅(jiān)毅，是我終生不能忘記的。記得她總穿著藏藍(lán)色的粗布衫，頭發(fā)烏黑亮麗，梳著個短發(fā)，眼角的皺紋里都盛著笑意。她腌咸菜時格外較真，擇菜要去凈老根，清洗要反復(fù)揉搓，晾曬要晾到表皮起皺，每一步都不慌不忙，仿佛在打理一件稀世珍寶。冬夜圍爐時，她會把醬好的芥菜疙瘩切成細(xì)細(xì)的絲，拌上幾滴香油，配著咕嘟冒泡的玉米粥。那味道，咸香爽口，帶著陽光的暖意，讓寒冷的日子都變得熨帖起來。那時不懂，為什么媽媽做的咸菜那樣好吃，如今才明白，那醬缸里腌著的不只是芥菜疙瘩，還有她對生活的熱忱，對家人的疼愛，是任何調(diào)料都無法復(fù)制的深情。

窗外的陽光斜斜照進(jìn)來，落在桌上的醬菜碗里。我又夾起一塊芥菜疙瘩，慢慢咀嚼，忽然想起小時候，媽媽也是這樣坐在窗邊，看著我和妹妹弟弟們狼吞虎咽，眼里滿是化不開的寵溺。時光帶走了媽媽的身影，卻帶不走刻在記憶里的味道與思念。這芥菜疙瘩的咸香，是媽媽的味道，是家的味道，是醬缸里腌著的、跨越五十多載歲月依然能撫慰人心的舊時光。

或許，媽媽的味道從來不在醬油的牌子里，不在烹飪的步驟中，而在醬缸里慢慢發(fā)酵的歲月里，在那些與她相關(guān)的細(xì)碎回憶里。只要想起她，想起那個窗檐下的醬缸，想起她溫柔的目光，那熟悉的味道便會在心底蔓延，從未遠(yuǎn)去。原來，媽媽一直都在，在每一顆醬漬的芥菜疙瘩里，在每一段溫暖的舊時光里，陪著我，走過歲歲年年。

供稿作者：于秋香，營口之窗特約作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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