營口之窗·原創(chuàng)故事

紅  燭

作者：楊德輝

鈴，鈴，鈴……！

營口市歸州中學(xué)刺耳的下課鈴聲不停地響著，師生們井然有序地順著樓梯和兩側(cè)旋轉(zhuǎn)樓梯下樓，到操場上活動去。

學(xué)校操場在教學(xué)樓南面，寬闊平坦，可容納三萬人，可以劃八條跑道，是全鎮(zhèn)體育運動大會和大型文藝節(jié)目演出場所，占地三十畝多。

第二節(jié)下課時，我順著人流往下走，走到二樓樓梯口處，聽到程列老師喊，“晨光，晨光，快叫鵬龍開車把我接回家！”我馬上跑了過去，撥通了他兒子的電話，鄭奎老師也趕了過來，我們一起把他扶到教導(dǎo)處。

程列老師坐在椅子上，疼得吱牙咧嘴，布滿皺紋的蒼白的臉，好久才從嘴里吐出幾個字：“恐怕不能再上班了”。

“不會的，你要有信心”。

“我轉(zhuǎn)正沒有希望了”。

“你二十年民辦教師不能白干的”。

程列老師的老寒腿又犯了， 站在一旁干瘦的鄭奎老師告訴我：“老列的命好苦呀!高考時因為舅舅歷史問題沒讓考大學(xué)，在沈陽機電學(xué)校讀書，因為學(xué)校下馬了?；氐郊亦l(xiāng)農(nóng)村，未婚妻也和他分手了。”

鄭奎接著說:“老列年青時可帥氣了，不像我抽抽巴巴的，青筋暴露的，像個大煙鬼，哭喪著臉，眼睛也沒精神了頭發(fā)禿頂了。腰也彎了，說話也漏風了，門牙也沒有了”鄭奎順嘴角流淌下唾沫，用干癟的手抹了一把。

不一會，老列的兒子鵬龍開桑塔納把老列拉到正骨醫(yī)院去了。鵬龍大學(xué)畢業(yè)，包了一片海上灘涂，搞海水養(yǎng)殖，腰纏萬貫。

鈴，鈴，鈴……！第二節(jié)上課 鈴聲又響了，這一節(jié)，九年二班語文課，市教委在我校搞公開課。主講教師鴻儒，四十五歲，遼大中文系畢業(yè)，一米八三細高個子，智慧的雙眼放射出炯炯有神的光芒，高高的鼻梁象一架小山丘橫亙在干瘦的臉上，伶俐的薄嘴唇流淌一串動人的話語，老師和同學(xué)們都挺崇拜他。

今天，這一節(jié)課，講授高爾基的《海燕》，市里和鄉(xiāng)鎮(zhèn)南片老師二百多人，隨著第二遍上課鈴聲，步履矯健的鴻儒老師走上講臺，揮筆寫下兩個隸書大字：海燕，剛勁有力地呈現(xiàn)在綠色的玻璃黑板上，而后鴻儒老師繪聲繪色地朗讀課文。

“在蒼茫的大海上，狂風卷積著烏云，在烏云和大海之間，海燕象藍色的閃電，在高傲地飛翔……”九十分鐘的一節(jié)大課，很快地結(jié)束了。

第七節(jié)課，學(xué)校召開全體教師大會，孟校長宣布鴻儒老師突發(fā)胃穿孔，在中心醫(yī)院搶救，急需血漿，三十名教師經(jīng)過初審，坐上面包車向醫(yī)院駛?cè)ァ?/p>

我沒有輸過血，報名時心里忐忑不安，洪飛老師說：“我輸過兩次沒事，快去吧。”我報名就被批準了。

汽笛一聲長鳴，車駛進了中心醫(yī)院大門，院子停滿了各種車輛，醫(yī)院人來人往，十分擁擠，我們魚貫而入，直接到了驗血室，每個人卷起衣袖，兩位穿白大褂的護士從每個人的胳膊上抽取了血樣，共七位O型血，我是AB型。這時我心中有一種失落感，在來的路上，我已暗暗下了決心，絕不退縮，堂堂正正的當一把英雄，結(jié)果天不作美。

這時聽到孟校長喊采血了，七位O型血的老師來到采血室，采血室的白色門簾上印著|“閑人免進”和“謝絕參觀”大字。在窗口處被采血人伸出胳膊，護士拿出大針管，先在被采血的人的胳膊上用酒精棉消毒，然后從希村老師粗大的胳膊上抽出400CC鮮紅的血漿，第二位是喜老師，伸出干瘦胳膊，采血小護士看了看說：“下一位”。這下一位是20歲女青年教師青絲，采血護士從她白嫩胳膊里抽出400cc血漿，學(xué)校補助她們每人10斤雞蛋4斤白糖，休息一周。

采血后，大家到食堂開飯，每個人八兩黃米干飯，然后大家坐車回學(xué)校。道路兩旁是黑乎乎的莊稼地，看果園的人手電筒的光芒在閃動，月亮上來了，圓圓地掛在天空。銀河若明若暗，撲朔迷離地閃爍在秋天的夜幕上。

三天后，我到醫(yī)院看望鴻儒老師，外一，二0六室，他躺在可以升降的病床上，精神很好，低聲說：“馬克思沒有收我，挺好！”，用手怕打床，讓我坐下，打聽班級學(xué)生情況，我安慰幾句話就回去了。

 一晃又過了半個月，一天早晨，小北風呼呼地刮著，飄著雪花，雪越下越大。我剛到江南中學(xué)大門口，程列老師就進來了。樂呵呵地拉著我的手，用另一只手掌拍打著我的肩膀說：“晨光，我又站起來了！”這時，我看見他兩只大眼睛象年輕人一樣有神，臉也胖了，只是兩排黃色的腐蝕牙還是舊貌未改。

這時我聽到身后吱咯吱咯硬底皮靴踩在雪地上發(fā)出聲響，這聲音越來越近了，我回頭一看是鴻儒了老師，他騎著自行車上班來了，我大吃一驚，我回想起昨天，我們到岳州吊唁玉成老師，42歲，原來玉成老師是公辦教師，一九六0年為國家擔擔子，變?yōu)槊褶k教師，二十年來帶病工作，最近一年上下班由兒子接送上班，前幾天江南鎮(zhèn)中學(xué)為他申請一個轉(zhuǎn)正名額，組織上為他圓了夢。他兩手捧著轉(zhuǎn)正表，用顫抖的聲音，熱淚盈眶地說：“謝謝！，我知足了，我知足了！”

"晨光，晨光!"不容我多想了，鴻儒老師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沉思，我連忙迎上去扶住了他，他臉上戴著大口罩，明亮的雙眼看著我笑，頭戴藍色料子帽，脖子上圍著一條五尺長的毛線織成的圍巾，口罩上掛滿了白白的一層霜雪，儼然就是一位圣誕老人啊。兩手戴著棉手悶子，自行車放到教室窗前，拍打著雪花，我們一齊走進教研室。同志們站起來打招呼，他揮動兩只手示意大家坐下，我看見他笑了，他吃力地摘下手悶子，又摘下口罩，大口地喘著氣，喘了一陣子，才慢慢停下來，雙手支撐在辦公桌上咳嗽著，臉憋得通紅，我們?yōu)樗y受，漸漸地他恢復(fù)了正常坐下來了。這時大家看到鴻儒老師瘦了，但高高隆起的鼻梁薄嘴又連珠似的吐出“大難不死，老驥伏櫪志在千里，捧著一顆心來，不帶半根草去。”

然后，拿出教案開始備課，教研室里靜悄悄地，只能聽到時鐘滴答的走動聲，我在復(fù)案……

教室門前的操場上，同學(xué)們有的在散步，有的在打球，有的在跑步，還有的在打掃衛(wèi)生……

鈴，鈴，鈴……！

上課的鈴聲又響了，同學(xué)們迅速排好隊，有秩序地向教學(xué)樓走去，坐在教室里等待老師來上課。

作者：楊德輝（營口之窗特約作者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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